窗外的天色忽地暗了,像被谁泼了半盏隔夜的茶汤,青灰的云层里漏下几缕怯生生的光。蓦地,风裹着雪粒子撞在玻璃上,簌簌声里藏着春与冬的耳语——这已是三月中旬,枝头刚冒出的嫩芽还未舒展成叶,竟又见漫天飞雪。
雪是踩着鼓点来的。先有细碎的冰晶试探着触碰大地,俄而化作千万只银蝶,在楼宇间追逐盘旋。不同于腊月里沉甸甸的雪团,三月的雪花轻得能踩着风起舞,落在掌心便化作一滴含着梅香的泪。远处工地的塔吊成了天然的冰雕,钢筋铁骨上缀满晶莹的树挂,恍惚间竟像江南水乡垂柳拂堤的模样。有麻雀扑棱棱掠过,惊落几串雪沫子,在阳光里折射出七色微芒。
穿橙衣的环卫工在十字路口画着弧线,竹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落雪声编织成曲。他的帽檐积了薄雪,却始终追着那些刚触地便消融的雪花清扫,仿佛在与春天进行温柔的对弈。放学的孩童把书包顶在头上奔跑,笑声撞碎了凝固的寒气,有个穿粉袄的小姑娘驻足仰望,任雪花吻上睫毛,瞬间凝成细小的水晶冠冕。
蹲身细看,积雪覆盖的冬青丛底,去年深秋埋下的球茎正顶开雪被。湿润的黑土裹着鹅黄嫩芽,像襁褓里攥紧的小拳头,积雪融成的溪流在它们脚边汩汩流淌。这雪原是春神特制的纱帐,既挡着倒春寒的利刃,又悄悄渗着滋养万物的甘露。远处传来冰棱坠地的脆响,仿若季节更迭的琴键被重重按下。
暮色四合时,西天竟透出霞光。积雪开始退潮般消隐,露出柏油路上斑驳的水痕。路灯次第亮起的刹那,最后几片雪花在光晕里翻飞,恍若银河抖落的星屑。有晚归的人踩着积水走过,倒影里晃动着残雪与初樱交织的幻影——原来这场雪,不过是春天欲说还休的注脚。
此刻坐在飘窗上,看雪痕渐淡的夜空悬着眉月,忽觉三月的雪最是慈悲:它来时不掩新绿,去时不碍花开,只在冷暖交锋的缝隙里,为时光别上一枚转瞬即逝的胸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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