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码武则天：健康、知性，不狐媚

有千多年了吧，“狐狸精”乃指斥“作风不正经”女人的必杀之器。但能将“狐狸精”骂到高档文化层次的当推唐代无行有才文人骆宾王，一句“狐媚偏能惑主”真真韵味十足。迄今中国历史上惟一女皇帝武则天的生前身后，不乏抹黑之作。“义正词严”者乃骆宾王，“入门见嫉，蛾眉不肯让人，掩袖工谗，狐媚偏能惑主”，一纸《讨武曌檄》遍行海内；“登封造极”者乃明朝首位艳情小说家“徐昌龄”，其《如意君传》直将武氏推向淫乱霸主，且成就自己性文学史重镇地位，大张艳帜，连《金瓶梅》都要承袭模仿。

回看“正史”，不禁使人有种虚幻感，“二十四史中”惟唐占有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两部，成书时间至少相隔115年，史家还真是青睐大唐一代哦。两部“唐书”中，武氏是如何“惑主”的呢？十四岁进入唐太宗李世民后宫为“才人”，都这样说。《旧唐书》称“太宗闻其美容止，召入宫”，《新唐书》则说“太宗闻其有色，选为才人”。渍渍，不知撰写《新唐书·则天皇后》的欧阳修先生与武氏有何仇怨，落笔就偏在了“狐媚”一边，只说“其有色”即性感美人一个，并将李世民视作一般的好色之徒了；《旧唐书》的作者还是尊重了一把武则天的家庭教养和才学的，“容止”乃仪容举止，还称其“素多智计，兼涉文史”，将其定位在了知性美人上了。
前代则天皇后画像。
“美容止”也好，“有色”也罢，都是太宗“闻”而召入宫的，是“狐媚惑主”还是“主惑狐媚”有心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吧？而由骆宾王之滥觞，到新、旧唐书之史料选取，到“徐昌龄”之积毁，武则天以有色而狐媚而淫荡的形象便层累下来了，满足了自唐以降多少男人的意淫。 唐太宗的才人，唐高宗的昭仪、皇后，大周朝的女皇帝——武则天的体貌到底如何？所谓“有其母必有其女”，《旧唐书》写到她女儿太平公主时透露了一点，“公主丰硕，方额广颐”，“则天以为类己”。将史书碎片综合起来，武则天的美，有着典型的唐朝女性的健康之美，且蕴含着知性睿智的色彩，如此而已。
摹本《唐后从行图》（局部），据说这“唐后”便是武则天。
文字给人的是想像，具体的形象定位则是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。

龙门石窟卢舍那佛造像。
“龙门奉先寺摩崖造像……唐代的正名是‘大卢舍那像龛’……是把山体劈成冂型平面，依岩造像，面对空濛，规模宏伟，气势雄壮，是有唐一代高度发达的文化艺术结晶，留下了永恒的不可企及的艺术魅力。……正壁主尊大卢舍那佛倚山端坐，通高17.14米，头高4米，耳长1.9米。大佛面如满月，发纹如波，弯如新月的双眉下，是一双灵秀微启的大眼，眼中留露出关切的目光。高直的鼻梁，小巧的嘴巴，在透出祥和笑意的同时，又不乏果敢和坚毅。双耳长且略向下垂，下颏圆而略向前突。圆融和谐，安详自在。身着通肩袈裟，简洁的衣纹仿佛透出柔美的肌肤，一圈圈同心圆式的袈裟衣纹，把头像烘托得异常鲜明而圣洁”。（温玉成、辛革《龙门石窟》）这分明描述的是一位美丽、知性的熟女形象。

“（雕塑）到唐代，便以健康丰满的形态出现了……代之以更多的人情味和亲切感。佛像变得更慈祥和蔼，关怀现世，似乎极愿接近人间，帮助人们……这里以比前远为确定的形态展示出与各种统治功能、职责相适应的神情和体貌姿势。本尊的严肃祥和……形象更具体化、世俗化”（李泽厚《美的历程》）这里所说本尊所对应的图版便是龙门的卢舍那大佛。
佛座北侧面刻有《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》，其中说：“大唐高宗天皇大帝之所建也……粤以咸亨三年（672年）壬申之岁四月一日，皇后武氏助脂粉钱二万贯……至上元二年（675年）乙亥十二月卅日毕功。”汉化佛教史上代不乏将佛像模拟功德主形象的先例。如果说唐高宗造像属于“国家行为”的话，中途武则天捐助的两万贯脂粉钱就是“个人行为”了吧。

龙门石窟唐代佛造像之一（侧面），表现出唐代对女性健康丰腴之美的审美倾向。


龙门石窟唐代观音造像之一，表现出唐代对女性健康丰腴之美的审美倾向。
卢舍那大佛营造的过程伴着一个时间线——永辉六年（655年），高宗立武氏为皇后；显庆（656—661年）以后，高宗“多苦风疾”（有人说他的家族有高血压病史），“百司奏事，时时令后决之”，从那时起武则天就开始主持朝政了；上元元年（674年）也就是卢舍那大佛“毕功”前一年，高宗称天皇，武氏亦称天后，当时称为“二圣”。武则天佞佛，一是其母笃信佛教，二是“武曌以女身而为帝王，开中国政治上未有之创局。如欲证明其特殊地位之合理，决不能于儒家经典求之。此武曌革唐为周，所以不得不假托佛教符谶之故也”（陈寅恪语）。
归亚蕾版武则天，展示出武氏威的方面。

刘嘉玲版武则天，展示出如归亚蕾版武氏同一个方面。

刘晓庆版武则天，展示出武氏另一个方面。

徐惠版武则天，展示出武氏媚的方面。
“卢舍那”的意思是“光明遍照”。公元690年，武则天“革唐命，改国号为周”之前自以日月当空的“曌”字为名。“狐媚偏能惑主”？小看了武则天之情怀与格局了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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